路易：要精英管治，不要精英心態
2019年香港政府出師不利，長者綜援緊急補鑊，三隧分流幾近流產。
理性的看，兩項政策理念大致正確。延遲退休大勢所趨，交通資源重配對社會整體亦有裨益。落到如此田地筆者只能講一句：精英心態害死人。
先說三隧分流。自上年施政報告公布「西減紅東加」方向以來，林鄭月娥政府未做大規模的公眾諮詢或社會討論，只組織一眾專家閉門修煉，練成神功即帶着「最優」方案上京向西隧大股東中信集團「成功爭取」， 可謂為民請願。再如天神下凡般來到立法會，讓子民們通過，效率頗高。
這個思路似曾相識。2017年的施政報告，政府提出的教育政策檢討方案就受到教育界炮轟。其中提到：「我們會繼續就其他範疇進行檢視工作，並邀請教育專家，包括了解前線教學人員情況的專業人士參與，確保教育政策的制訂由專業領航。」
大家有無注意到整段出現的最多的是專業，連對基層情況都要靠「了解前線教學人員情況的專業人士」來代替，此可謂標準的精英心態。
精英心態很常見：「我是精英，我只和同我智商、思維層次相近的人交流，最好是專家，這樣得出的方案最優。草根不懂數據，不懂分析，草根的立場我們也很清楚，討論只是浪費時間。」
看似政府只是很現實而已，觀感雖差只要能解決問題就無傷大雅。其實這種心態很多時恰恰讓政府無法制定合理可行的政策。
首先，精英可能未想到，有些事民眾根本不care。有些車主使用隧道根本「不求快，只求平」，他們對時間遠不如專家想像的敏感；主流大眾並不那麼迫切的想解決這個問題，寧願等到2023年西隧合約到期再討論；提出乘客總行車時間每日節省19400小時，每年節省約八億元社會成本這樣漂亮的數字時，民眾卻不動心。精英可能也未想到，當大規模的政府宣傳落在三隧分流可減少多少環境污染時，民眾幾乎毫無反應。
筆者估計，精英更未想到，社交媒體上早已形成了一個強大的車主聯盟，有強大的輿論引導能力，強大到可以影響選票讓全體立法會議員低頭。
其次，所謂「最優方案」本身就是個偽命題。不能實現的方案再好也只是幻想。加20元可能從人均收入數據上看不算什麼，但在車主眼中卻是實實在在的雙倍通勤成本，而交通狀況又不會因此有本質飛躍，有反對很正常。
政府有沒有想過，也許當前方案的確是最優，功效100分，但市民接受度只有20分，不能通過，整個方案實際價值是零。但如果方向不變，降低收費調整幅度，循序漸進，可能功效只有70分，但市民接受程度也有70分，則政策的實際價值就是70分。
如果政府堅決要完美解決問題，也可考慮增加財政補貼。未來隨着通脹變化、市民出行習慣的變化和高鐵、港珠澳大橋以及遠期東大嶼都會帶來的發展，政府可以再調整補貼幅度，最終達到100分的效果。這可能是比「最優方案」更優的方案。
但政府似乎不明白這種社會心理，即便撤回方案也要強調未來幾個月只會「游說」議員接受方案，不會改變方案內容。可能研究方案的精英們也不理解，我們費盡心力做出這麼完美的方案，為什麼你們就不接受呢？「係唔係傻㗎？」
這就講到了問題的根源：香港社會長期以來的階層差距已讓精英們完全脫離了大眾，可謂兩個世界。以林鄭為首的高官群體，畢業加入政府時都是「天之驕子」，而後在AO的封閉系統數十年，與世隔絕，期間物質條件、生活圈子一路超過同輩平均水平。到了主要官員級別更是年薪幾百萬，助理秘書一大幫，每天接觸政商名流，如果還能貼地簡直是「人間童話」。
於是我們看到林鄭不會用八達通、不知去哪買廁紙，山竹颱風過後政府官員普遍反映「無諗過咁嚴重」這種讓市民啼笑皆非的黑色幽默。
同樣的事情不斷發生。上調長者綜援的申請年齡後，林鄭的回應可謂公關災難：「我都超過六十歲，今日仲係每日十多個鐘頭咁做嘢」。可能她真的認為自己和其他60歲在餐廳做侍應，在屋苑做清潔，在路上揸的士的同輩命運相同吧？
精英管治本身很好，西方發達國家的政治也是精英管治。但西方至少民眾監督權比較充分，逼得官員「扮貼地」官員也要扮得真實。返工搭地鐵，踩單車，吃快餐，不一而足。於是他們對普羅市民的生活至少有一手感受，對民眾現實利益有更深認識。而在香港，精英與民眾雲泥之隔，空有高智商、高知識卻「夏蟲不可以語冰」，對社會現實了解空洞，雖無需面對一人一票選舉，未來的政治風險也是危若累卵。
所以，香港的政府高官，甚至整個精英階層，都應該拋棄自以為是的精英心態，建立一種敬畏心：即便再熟悉的領域，也有自己不懂的內容；再簡單的事情，也要聽別人的意見；再底層的市民，也有值得了解、請教的地方。這不是假謙虛，而是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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