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映:湮沒在繁盛中的客家村校

2019-08-26
林文映
香港客家文化研究會會長、香港作家聯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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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香港政府為了整合教育資源,陸續關停了大約六十多家招生不足的學校,民間稱為「殺校」。2008年,座落在鯉魚門的海濱學校成為香港最後一間被殺的村校。

這是一家有著百年歷史的客家村校。該校停辦之後,被香港賽馬會「活化」成為鯉魚門創意館。兩層校舍原有結構被保留,外牆「海濱學校」四個大字仍與夕陽相輝映,校園中由學生塗寫的創作仍在,彷彿在訴說這所百年老校的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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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走訪了海濱學校最後一任校監葉栢強先生。他在大約半個世紀前就開始收藏鯉魚門及這所客家村校的文物了。創意館展示了他的很多藏品。他的父親葉宋,除了對鄉土教育盡心盡職,還捐贈自家農地給學校做運動場。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為了表彰他的貢獻,還特頒榮譽奬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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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客家村校的興廢,可謂是近代香港教育發展的縮影。香港開埠初期,中國式傳統私塾是主流教育模式。十九世紀末,英國殖民政府開始資助中文學校,但只限於市區。客家人通常聚居淃久之邊遠山地,官府愛莫能助,客家孩子的啓蒙教育,仍由私塾及熱心鄉紳承擔。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港英政府才逐漸投入更多資源,普及市區以外的基礎教育。

海濱學校創辦於1946年,前身是連名字也欠奉的私塾,鄉民稱為「卟卟齋」。1920年,石商曾林安及葉華勝創立私塾,初衷是希望家族子女接受教育,後來才開放給村內適齡兒童。村民稱為「啟蒙」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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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啟蒙時期的校友、海濱學校前校監羅群憶述,因為鯉魚門村都是客家人,所以用客家話授課。那时候「先生」不是亂叫的,老師才能尊享先生稱謂。課本選用三字經、四書五經、唐詩、朱子格言等儒家典籍,入學時要跪拜「萬世師表」孔子。一位老師同時兼教4班,也包辦村內紅白二事。學生須自備書桌椅子上課,寒暑假要把椅桌搬回家。習字簿亦各家自製,開本自然五花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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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36年,私塾按照香港教育則例註冊,官方名稱為「Lee Yu Mun School」(鯉魚門學校),當時學生人數約有 20名。日本佔領香港期間,不少村民逃回內地,學校停辦。日治結束後村民在海傍復校,命名「海濱學校」,寓意「學海無涯,海濱為始」。當時每名學生每月學費為3元及堂費5元,授課開始改用粵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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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大陸政權易手,風雲色變。由於大批國民黨軍政教人員攜眷湧入香港,鯉魚門的人口也急增至大約2萬人,小學學額驟然出現短缺,客家鄉賢們開始「眾籌」擴建學校。

1954年,濱海學校再次發動擴建校舍活動,得到「萬金油大王」胡文虎夫人陳金枝女士等人捐助。胡文虎是早期名震四海的福建籍客家巨富、香港《星島日報》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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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重教」是客家人的優良傳統。地處香港海隅一角的海濱學校,還得到遠在美國舊金山客家人的解囊相助。鯉魚門創意館的墻上,還記載著「多多益善,少少無拘」的來自全球客家鄉親的芳名。

海濱學校的「黃金十年」是在1964年至1974年,當時學生人數逾500人,以上下午校模式辦學,直至1978年轉為全日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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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盛極一時之際,隱憂開始浮現。上世纪七十年代後期,香港經濟騰飛,百業興旺。觀塘、油塘鄰近工業區蓬勃發展,新一代鯉魚門村民外遷工作關係並居住,村內學童「買少見少」。2005年,特區政府教育局對該校下殺校令,同年停辦小一,於2008年「壽終正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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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魚門的一個村校,其實是客家人薪火傳承,自強不息的一個縮影。由於地理條件限制,客家人出門發展者眾,「耕讀傳家」成了搏取功名、向上流動的階梯。用時下的說法,就是「知識改變命運」。這是客家地區盛行父教子習、兄弟相長、崇文重教的主因,亦與歷朝歷代南下的中原士族傳統一脈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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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走訪海濱學校最後一任校監葉栢強先生

寫到這裡,想起《文化苦旅》的作者余秋雨先生,曾經這樣評價客家文化:「在整個中華文化中,最具行動力、用自己的腳步來表現自己文化選擇的,那就是客家文化」,「客家人的遠行是帶着文化的遠行;客家文化強化了中華文化的四個特點:天下意識、親情意識、文教意識、憂患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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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客家習俗也是「與時俱進」,根據沙頭角《吳氏族譜》記載,該宗族先民是從清朝康熙年間從梅州大埔遷居羅浮山畔的博羅,後輩再遷徙至沙頭角。他們把大埔原鄉的鯉魚燈變成面向海洋的沙頭角「魚燈舞」,被評為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港深沿線的客家人「耕漁而外,不廢弦歌」,傳統的客家山歌自然洋溢「山風海韻」,歌詞也就有了濃厚的海洋氣息。

    林文映  2023-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