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寧：細說人情債

小時候常常聽到長輩說「人情債」。「人情債」是什麼呢？金錢上的債務有數字可參考，人情的債，可以量化嗎？最近，經歷了一件小事，讓我親身體會到什麼是人情債。 

去年12月的時候，我致電認識了十多年的舊同事請教一些事情。他是我當公關時的同事，人脈廣、為人醒目，在電話中交談了一陣子，掛線時他說：對了，我現在不在香港，但今天簽了支票即將要過數，才想起支票戶口沒錢。你方便轉帳給我嗎？今晚我回香港馬上還給你。 

他說的銀碼不大，約是一頓日本料理的價錢。當時是下午2:50，明白開空頭支票小則尷尬，大則影響商譽，我匆匆拿起錢包到樓下的銀行，轉帳剛好趕在3時前完成。 

翌日，我查銀行戶口，他沒有還錢。怕有誤會或出錯，我向他求證。他說昨晚很晚才回到香港，很累一直睡到下午，稍後就會去銀行。就這樣，很忙、忘記了、今天不在香港，甚至家人病了等等原因都說過了，錢就是沒有還。 

農曆新年前，我再追問，過年前能還錢嗎？他回答說「明天還」。 

我當過一年公關，那是過得最痛苦的一年，所有最悲劇的情節都同時發生：公司文化另類、地獄女上司、每天花三小時上班，當時剛與男友分開，更遇上親人離世，好一陣子我是行屍走肉地在寫新聞稿、訂酒店、打電話邀請嘉賓。這位同事年資比我高，大家不同部組，但我闖禍了他幫忙補鑊，眼見我被上司欺負，除了安慰更教會我人情世故。這一切恩惠，我都記得。 

後來，我們相繼離開了公關公司。他自組製作公司，經常分享工作成果；十年來大家見面不多，但經常在社交媒體聊天。 

追債是一件自討沒趣的事。最後我留言道：那筆錢你打算怎樣了？其實你說一聲，不定大數目，你過去經常照顧我幫助我，不還真的沒關係。我不想心裡惦記著此事。你告訴我一聲好了，謝謝。 

他馬上傳來一個很讓人很氣餒的回覆：明天還。 

事情總需要結束，我沒有再追的意思。小小的金額，還一位前輩照顧初出茅廬的死靚妹的人情債，顯得微不足道。我不在乎那點錢，可惜的是，就此失去了一位朋友。 

跟一兩位知心朋友分享此事，意外地收集到更多為之動容的人情債故事：友人與表哥感情深厚，表哥對他照顧十足，三十多年前帶他上西餐廳吃雞脾；二人都愛聽黑膠唱片，友人還在讀書沒錢買唱片，表哥就帶友人回家細味珍藏。友人工作後，表哥問他借錢，數目是他當時三個月的薪金。故事大家能猜想下去，這筆錢沒追回來，表哥同時也失蹤。 

親身上了人情債一課，書此文為記，並討一點稿酬幫補幫補。我想，除非你鐵石心腸，否則人生中總有幾單人情債等著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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