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偉中：從台灣看柬埔寨跨境詐騙
最近台灣社會高度關注年輕人到柬埔寨打工，卻被威脅從事跨國詐騙，甚至慘遭人口販賣、性侵和器官買賣的驚悚事件。
不過各方消息紛雜而來，讓人撥雲又見霧，不容易看清事情的輪廓。
首先，到底多少台灣人遭殃，官方數字一變再變。
台灣刑事警察局8月16日說，近九個月超過4000名台灣人赴柬埔寨，只有120人失聯。8月17日，民進黨立法院黨團書記長陳歐珀說，約2000人行蹤不明，「但不一定是受騙」。
到了8月18日，行政院宣布成立專案小組，由警方在全台訪查4679戶，發現144人可能是人口販賣受害人，加上3月至7月已立案人數，共373人可能受害。
據了解，警方逐戶查訪找上門的4000多戶，有大量失聯或查訪不遇，恐怕暗藏不少黑數。果不其然，8月19日警政署長黃明昭透露，已接獲420件報案。看來只要陸續有人報案，數字還會攀升。
到底在柬埔寨發生了什麼事？綜合現有資料，這個跨境詐騙網絡已擴大為橫跨柬埔寨、泰國和緬甸的人口販賣，受害者以陸港台馬菲泰等地的華人居多，甚至可描述為「以華人騙華人為主」的國際犯罪行為。
黃明昭也透露，人口販買集團由台灣幾大幫派組成，以竹聯幫最多，另有42個幫派組織涉及的組合分子。
據台灣受害人敘述，老千一般通過社交媒體面簿發出高薪求才廣告，工作內容包括簡單的電腦輸入、招募員工，有的聲稱從事「博弈業」，提供約10萬新台幣（約4600新元）月薪、來回機票和住宿。
許多台灣人一抵達柬埔寨機場，就發現墜入陷阱，但護照被強行沒收；過後被迫從事五花八門的電話詐騙，包括通過社交媒體網絡交友，誘導受害人投資或賭博，錢財到手就封鎖賬號。
台灣把這種詐騙套路形容為「殺豬盤」，即準備好人設、交友套路等「豬飼料」，在社交媒體的「豬圈」尋找可宰殺的「豬」，並通過建立曖昧的戀愛關係「養豬」，最後騙錢「殺豬」。
駭人聽聞的是，若不肯乖乖就範、嘗試逃出火坑，受害人往往會被毒打、電擊、注射毒品、拍裸照、性侵，甚至成為人球不斷被轉賣，甚至被迫賣腎還贖金。
說到贖身，犯罪集團往往會要求騙朋友過來「交換」。民進黨原住民立委伍麗華8月16日開記者會揭露，一名24歲原住民青年受害人，原本說服好友過去柬埔寨，但疑似良心不安而多寫一句「你不要來」，過後就失聯。犯罪集團過後發了一張只有胸口以上的遺照。並稱已經火化，令家屬強烈懷疑青年器官被摘除變賣。
許多慘絕人寰的情節正陸續上演，令台灣媒體感嘆有如晚清時期「賣豬仔下南洋」的現代版，無奈低薪、高失業率讓台灣年輕人淪為詐騙集團「肥羊」。
但涉及柬埔寨詐騙的台灣人，不都是可憐和可悲的豬仔肥羊，也有不少可惡和可怕的豺狼虎豹，包括人財兩吃的黑幫、誘拐豬仔的中介或蛇頭。
例如41歲女蛇頭張惟甄，8月15日當天帶三名男性「豬仔」到台灣外交部領事事務局，一辦完護照就被守候在外的警方上銬逮捕。
調查顯示，女蛇頭涉嫌誘騙10人到柬埔寨打工，筆記本還記錄50人的詳細出國資料，每成功介紹一人可獲10萬新台幣的酬勞，懷疑獲利高達500萬新台幣。
有分析指出，冠病疫情肆虐兩年多，打擊了柬埔寨的賭博業，不法分子轉而設局搞詐騙和買賣器官，而台灣人因華文說寫流利，成了詐騙集團利用的最佳工具。
到柬埔寨賺快錢的台灣青年，多半也隱約猜到「博弈業」是撈偏門的幌子。但與其在疫情下失業而坐困愁城，他們選擇飛蛾撲火去賺快錢，就此墜入火坑。
據兩位台灣新聞界前輩透露，從1992年海峽兩岸達致九二共識後的20多年，台灣警方和大陸公安主管私下都有聯繫，這份合作關係在馬英九政府時期簽署《海峽兩岸共同打擊犯罪及司法互助協議》達到高峰。只要一通電話請對方幫忙，就能迅速逮捕躲在境內的對岸罪犯，及時幫助受害民眾。
過去六年，兩岸全面中斷官方往來，前輩感嘆兩岸交流的「隱形紅利」也沒有了。
我聽後心有戚戚焉，那些逍遙法外的跨境歹徒、沉冤待雪的現代豬仔，難道就此成為在異域無人轄管也難以搶救的化外之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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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