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丹旭：張一鳴內外交困
中國短視頻應用程序TikTok在美國的命運進入40天倒計時。美國總統特朗普向TikTok發出封殺令後，前天在記者會上改口，贊成微軟公司收購TikTok在美業務。但他設下9月15日的「死限」，一旦無法完成收購，將判其「死刑」。
不僅如此，商人出身的特朗普還動起「拿回扣」的腦筋，提出美國政府要從這筆交易中抽成。無論微軟或其他公司與TikTok交易，相當大一部分錢得付給美國財政部，理由是美國政府給予TikTok運營的權利。這筆抽成就像房東收租，充滿了中國媒體形容的「巧取豪奪」意味。
TikTok如今猶如砧板上的魚肉，處於被動的位置，面對窮追猛打，把TikTok出售給微軟在很多外人看來可能是最好的選擇。雖然售價可能低於預期，但至少能讓這個風靡美國的應用程序活下去，字節跳動還能獲得一筆可觀的收入。
此外，微軟雖是不折不扣的美國公司，但創始人比爾蓋茨是全球慈善家，在中國有較高的人氣和口碑，疫情發生後也多次力挺中國，相信是一個不會讓中國人太反感的收購方。
但微軟買下TikTok是不是一定是定局？從美國政府高官釋放的信號看，微軟似乎並不是白宮最中意的買家。
特朗普核心幕僚、白宮鷹派納瓦羅本月2日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採訪時，明確表態不滿意微軟收購TikTok，理由是微軟和中國走得太近了。
他稱，微軟幫中國建立「防火牆」、對中國民眾實施監視和審查，微軟旗下的「必應」（Bing）是少數在中國存活下來的搜索引擎，「裡面一定有貓膩」。納瓦羅因此提出，在中國賺得盆滿缽滿的微軟應該出售中國業務，同中國劃清界線，這樣才能成為白宮心目中理想的TikTok收購方。
字節跳動是否一定會走出售這條路，現在也不能下定論。親手養大的孩子要被人強行抱走，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肯定極不樂意。
他過去兩天連續發出兩封內部信，證實美國業務面臨「強拆」或完全封禁風險，以及字節跳動正在「嘗試與一家科技公司就合作方案做初步討論」。但他同時強調，不認同出售TikTok北美業務的決定，目前最終解決方案尚未決定。
張一鳴昨天在信中也說，出售給美國公司「不是對方的目的」，「其真正目的是希望全面封禁以及更多」。
在出售問題上表現出曖昧態度的同時，字節跳動近日被曝很快會在倫敦設立TikTok全球總部。不排除張一鳴正醞釀其他解決方案，通過與中國保持距離，在全球市場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
這名「80後」掌門人面對的恐怕也不僅僅是簡單的商業決策，國內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是否也會綁架張一鳴選擇哪條路？
TikTok被推上風口浪尖後，張一鳴過去幾天遭遇「網絡暴力」。中國網民不僅沒有像對待華為那樣，一致支持這家遭遇打壓的中國企業，反而挖出張一鳴之前在微博上發過替美國說話的貼子，給他扣上了「精美分子」的政治帽子。
這些評論充斥着強烈民族主義和排外封閉的色彩。因為在接到特朗普「封殺令」後與微軟洽談出售，字節跳動被指是「跪舔」美國；因為在內部信中主張企業全球化、沒有說出符合愛國網民期許的豪言壯語，張一鳴被批評是「忘本」。有網民甚至認為，是張一鳴「沒骨氣」，導致美國得寸進尺；有人還威脅，要卸載TikTok的中國版「抖音」，宣洩不滿。
TikTok作為一家中國互聯網民企，在對華質疑者眼中背負着一些原罪。它的身上流淌着「中國血液」，在美國等西方國家面對天然的不信任；在中美對峙之際，又很容易成為打擊目標。它在中國的互聯網環境下成長，自然也得在中國官方設定的框架中運作，按照官方的要求行事，甚至在內容審查中扮演協助的角色。
由於國際互聯網公司在中國面對嚴苛環境，此次TikTok的遭遇在真正崇尚自由、開放的西方精英世界裡也沒有獲得廣泛而一致的同情。有中國輿論因此也呼籲中國官方開放谷歌等主流互聯網網站，創造比美國更開放的互聯網環境來徹底打碎美國封鎖Tik Tok的正當性。
作為一家中國互聯網企業，字節跳動今天取得的成績讓人眼前一亮，更難得的是它始終在堅持全球化理念。背負着「原罪」的字節跳動，以及一手創立這個社交媒體王國的張一鳴，如今面對內外交困的局面，到底要如何拯救親手養大的孩子，未來40天將是值得觀察的窗口。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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