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慶成：夾縫中的香港高校校長
香港中文大學校董會上周二開會，決定提早和現任校長段崇智續約至2027年。校長續任在香港高等院校本是很平常的事，然而這次段崇智續聘卻在社會引發不少爭議，尤其是建制派陣營的反應相當負面。
連日來，先後有建制派團體發起聯署表示強烈反對。身兼中國全國政協副主席的香港前特首梁振英也不斷在社交平台發貼文，暗批中大校董會沒有考慮周全。選委會界別立法會議員何君堯和陳月明更各自去信教育事務委員會，要求開會討論段崇智續聘一事，顯示事件還會持續發酵一段日子。
香港建制派對段崇智印象欠佳，並不讓人意外。2019年香港爆發反修例風波，大學校園成為激進運動的溫床，段崇智領導的中文大學更淪為「戰場」，聚集了一批抗爭者在校門口與警方發生衝突。期間，段崇智一度親臨戰陣，與警方指揮官交涉，甚至要求警方撤退，引起建制派極大不滿。
但建制派最惱火的是，段崇智在反修例運動期間沒經調查，單憑中大生吳傲雪聲淚俱下的一面之辭，就傾向相信警方在新屋嶺做出性暴力行為，並以中大校長身份發表公開信譴責，進一步激化抗爭運動。
時隔兩年多，「新屋嶺性暴力」事件已證實是偽新聞，但段崇智至今不但沒有收回當時的錯誤言論，更沒向警方道歉。這讓建制派耿耿於懷，認為段崇智若無其事地撇清責任，不應該續任中大校長。
平心而論，段崇智過去六年任職中大校長期間，無論是在提升學校學術地位抑或在政治事件中的表現屢屢出現爭議，是否應該續聘見仁見智。但段崇智的情況並不是個別事件。2019年反修例運動爆發後，香港大批18、19歲的大學生先後走上街頭抗爭。包括段崇智在內的多所大學校長，都被動捲入政治漩渦。
當時，部分大學校長使用「暴力」兩字形容這場抗爭，受到校內學生及抗爭者猛烈抨擊。隨着反修例抗爭越演越烈，輿論轉向支持學生，少數校長在社會壓力下立場有所軟化，呼籲當局要了解問題根源。
一些大學校長為學生講好話，其初衷或許是希望當調停人，讓兩邊不同政見的陣營可以坐下協商。可在港府和建制派陣營眼中，這些大學校長只是想討好學生，縱使不是幫凶，起碼也是縱容者，等於是間接支持學生的抗爭理念。隨着《香港國安法》前年實施，當局在過去兩年持續嚴格執法，要求大學管理層帶頭匡正對大學生的教育。
在此情況下，不少香港大學校長變得左右為難，覺得難以在政府和學生之間取得平衡。去年11月，科技大學校長史維就宣布在2022年10月卸任，比原本2023年的任期提早10個月；兩天後，城市大學校長郭位也宣布在2023年5月約滿後離任。
翻查資料，史維、郭位兩位大學校長均是台灣出生的華裔美國人，而且皆未簽署本地大學校長支持設立《香港國安法》的聲明。他們離任難免讓人有不同揣測。
今年2月，香港教育大學校長張仁良也通知校董會，2023年8月約滿後將不連任；兩星期後，嶺南大學校長鄭國漢同樣宣布將於明年8月約滿離任。在眾多大學校長中，張仁良和鄭國漢算是立場鮮明的親北京校長，二人先後表態不連任，某種程度上似乎反映出高校校長在夾縫中的壓力越來越大。
值得注意的是，從段崇智過去兩年的表現看來，他在廣義上其實也是建制派陣營的學者。譬如去年初，中大宣布與學生會切割，要求學生會註冊獨立社團或公司，自行承擔法律責任；去年12月底，校方又移除校內的民主女神像。最近段崇智又出任特首選舉候選人李家超的主席團成員。但建制派對段崇智仍不滿意，顯示政治與教育分離的「願景」短期內難以出現。
事實上，段崇智續任表面上已成定局，但潛藏的暗涌並沒有減少，恐怕還會有「後遺症」。尤其是日後港府向立法會提出有關中大的撥款事項時，將面臨重重挑戰。
香港九七年回歸後，多所大學成為世界知名學府。目前在世界排名百強的大學中，香港佔了五所，以香港一個彈丸小地而言殊為不易。可惜過去十多年政治環境漸趨複雜，許多人和事都被政治化，而首當其衝的往往是和教育界有關。長遠下去，香港高等院校能否在國際上繼續「發光」頗令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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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